余光中病逝,他的乡愁与四川有关
著名诗人、台湾文学家余光中12月14日病逝,享年90岁。
在每个中国人心中种下“乡愁”的那个人不在了。
1928年,余光中生于南京,后来在巴山蜀水度过了中学时代。
当我死时,葬我,在长江与黄河之间。枕我的头颅,白发盖着黑土。在中国,最美最母亲的国度,我便坦然睡去,睡整张大陆。
——余光中《当我死时》
1950年他随家人迁居台湾。多年来,余光中笔耕不辍,创作了许多经典的诗歌和散文。梁实秋曾称赞他“右手写诗,左手写散文,成就之高,一时无两”。
1971年,余光中写下《乡愁》,传诵至今,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。40多年来,这首诗在海内外华人间被广为传诵。
12年前的鸡年元宵,千古闻名的武侯祠内,结义楼上,77岁的诗人余光中诵起了杜甫的《蜀相》。
那时,白发斑驳的余光中,诗名早已传遍大陆,传回四川,而他也是行遍祖国,第二次入蜀。“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,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。”他曾在诗句里表露的无尽忧伤,在蓉城初春的暖阳下变得远遁无踪。
与诗友言笑晏晏,自称“川娃儿”的他,依旧说一口沉稳四川话的他,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年时的欢乐。
在海外,夜间听到蟋蟀叫,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。
——余光中致流沙河信
翻阅余光中简历,大多没有提到他在蜀的8年,正是他从少年到青年的成长关键时期。抗战爆发后,他随家人辗转入蜀,在重庆上学,之后赴沪,后去了香港、台湾。
在巴蜀大地,有余光中最深的思念。这里有他的足印,有他的嫡亲表妹孙霞珍(四川日报退休员工),还有他仰慕已久的前贤杜甫、李白、苏东坡。
辣喉的是红油/麻舌的是花椒/大曲酒只消一落肚/便扫开岁暮的阴寒/如扫开半世纪贪馋的无助/把我辘辘的饥肠/熊熊烧烫,交给了火锅/蜀入了我
——余光中《入蜀》
“诗比人先回乡,该是诗人最大的安慰。”
诗传回祖国大陆十年之后,余光中重归故土。而第一个把他的诗作介绍到大陆来的,正是蜀中学者流沙河。由四川省作家协会主管、主办的《星星诗刊》是最早将余光中的作品带到大陆的刊物。
余光中 图片来源:中新网
流沙河本名余勋坦,与余光中正是同宗,1981年初秋,流沙河在列车上读完台湾《当代十大诗人选集》,满心喜悦,其间最使他震动的就是余光中!
于是1982年3月的《星星》上,流沙河介绍了余诗,并选刊诗作20首。随后流沙河连续出版了两本专著《台湾诗人十二家》《隔海说诗》,都重点讲到余光中的诗,后来更出版《余光中诗一百首》,专论余诗了。今日余诗红遍大江南北,一人诵千人和,原本最早是从蜀地“传”出的呵。
余光中写给四川三星堆博物馆
与四川日报
余光中四川日报记者肖姗姗回忆:
因为采访的关系,我与余光中先生在成都有过三次交集。
一次是2005年2月23日,余光中携夫人飞抵成都,参加武侯祠举行的“千秋蜀汉风·武侯海峡诗歌楹联会”。
四川日报摄影记者 欧阳杰
在这之前,我在相关人士的安排下,先通过电话与余光中先生进行了对话,我没有想到,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四川话,先生在那头连连感叹:“我深爱四川,四川话可是我和夫人沟通的桥梁啊!”
他说:“四川对我来说,一点都不陌生。当年就是在这片风水宝地,我和家人躲过了战乱。”他告诉记者:“我很想回到这里寻访我儿时的记忆,而我的夫人范我存也在这里生活过。我们一起学会了四川话,一起在抗战期间逃难到四川,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。后来我们辗转到了台湾,仍然改不了口,还是说四川话,这可是我们交流的专利,是属于我们两人的生活。”
余光中夫妇在武侯祠 四川日报摄影记者 欧阳杰
他的中学在重庆度过,他的夫人范我存在乐山读小学。在采访中,余老多次感叹:“蜀者,属也,在我少年记忆的深处,我早已是蜀人。”
一时兴起,余老显摆起自己的四川话,“我现在都还会说当年在重庆学的些歇后语,啥子‘白市驿的板鸭——干绷’!”
第二次是2006年9月8日,余光中先生飞赴成都,在杜甫草堂演讲。讲座中途余光中告之全场,他为草堂创作了3首诗歌!其中一首《草堂祭杜甫》,很长,共有40行,是他8月29日在家中创作的,题目和内容代表了他此行的目的和心情。
图片来源:重庆日报
而另外两首竟然是上午游览草堂后,趁中午的休息时间,即兴作出来的,其中一首虽然很短,只有三句,但却相当震撼大气:“一千三百年可以见证,安史之乱最憔悴的难民,成就历史最辉煌的诗圣”。余光中挥毫泼墨写了下来,赠给了草堂。
第三次是2010年09月5日,余光中二度造访武侯祠,并开坛设讲,评说“诗情与酒兴”。此次专访,坐在对面的先生,满头白发,但言谈举止俨然一位“时尚达人”:他头戴某奢侈品牌报童帽,大侃摇滚、R&B,对猫王、披头士念念不忘……令人吃惊的是,那首温馨伤感的诗歌《乡愁》居然是余老听了摇滚乐后的兴起之作。
多年前,头一年刚刚首次回大陆(北京)讲学的他,致信流沙河,提出想回蜀看看,并第一次写了一首专门回忆蜀地的诗作。
图片来源:新华网
在信中,余光中以方直刚劲的钢笔字写道,重庆綦江中学高二的同学魏晓莹寄给他一叠明信片《重庆之夜》。他“目光逡巡久之,颇似化鹤归去,不胜惘惘。念我昔日在蜀,正是她的年纪,一心向往山外的世界,何其广阔逍遥。而今入世太深,去国日久,又觉此身漂泊,乐且思蜀,不乐更甚。”信中说到向往五月间归蜀探望,并在信末附上了一首诗《嘉陵江水》。
余光中《嘉陵江水》选节
这首诗在四川日报文学副刊“原上草”(第370期)上发表后,以深切的乡愁打动千万读者,获得该年度的四川日报文学奖。
余光中《入蜀》选节
《入蜀》《出蜀》两首诗也先后都在四川日报“原上草”发表。
因为在四川生活的关系,余老有很多少年时的朋友都在四川,“比如跟我‘神交’的流沙河先生,我们就一直有很深厚的交情。”
先生的现代诗,使中国的现代诗别开生面
14日,听闻余光中逝世的消息后,四川日报记者联系到著名学者、诗人流沙河。流沙河在电话中声音低沉,悲痛不已。
流沙河和余光中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,是一生的挚友。流沙河说,“光中兄前年因为走路跌了一跤,后来就有了病。我们一直都有保持联系,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,就有信件上的联系了,当时,我非常欣赏他写的现代诗,我觉得他很突出地把现代诗和中国古典诗连接在一起。他继承了传统,发展了传统,又开拓了传统。余光中先生的现代诗,使中国的现代诗别开生面。”
流沙河与余光中
二人上一次的通话,是在今年的重阳节后,因为余光中的生日,就在重阳节。
流沙河在电话那端只问了一件事情,就是余光中的身体状况。流沙河说:“嫂嫂,我们光中兄,病况还好吧?”范我存女士回答:“还好。”“还好”两个字,按照我们四川人的意思,就是说病况尚在,并有进一步恶化,显然也没有好起来。流沙河听了这个回答,心里很难受,“没想到两个月不到,就从朋友口中得知他去世的消息,我和我爱人心中非常难受。”
流沙河告诉记者,他已给余光中夫人发去了慰问信,信上的内容很短:嫂嫂,我们已经知道了最不幸的消息,我们希望你好生保重,你在,光中兄就在。
四川省作协主席、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听闻噩耗后,感慨说,“颇有些突然。愿先生走好!”去年底,因为《瞻对》在台湾出版,阿来和余光中在出版社安排的饭局上相见。“先生当时精神很好,我将自己的作品《蘑菇圈》送给他。”阿来回忆说,“先生接过去,含笑道:‘你在用写诗的方法写小说,很好。’”之后,他们还进行了很多文学创作上的探讨。“那顿饭,吃得很有意思。”阿来说道。
阿来补充说, 80年代的时候,流沙河就在《星星》诗刊介绍台湾诗人,其中就有余光中。“所以从那时起,我就看过他写的很多诗歌。余先生的诗,跟古代传统一脉相承,他把那种唐诗宋词的韵味,用得非常到位,哪怕他后来写诗少了,写散文也还是有这种古韵美感,很精很考究。”
他属于那种有光的人,明亮不强烈
四川省作协副主席、著名诗人、《星星》诗刊主编龚学敏说,“余光中先生的诗影响了一代大陆诗人的写作,他是属于那种有光的人,明亮不强烈,慢慢地滋养,正如他的诗,淡淡地表达,情感却是浓烈的。”
对于先生的离去,龚学敏感到很惋惜。他说,“这种哀伤和遗憾,并不仅仅是我个人,还有我们《星星》诗刊,作为国内最早介绍余光中先生的刊物,《星星》在很长一段时间,刊载余光中先生的诗歌,受到了很热烈的回应,如今先生驾鹤仙去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让诗歌继续前行,《星星》继续前行!先生,走好!”
先生人虽去了,所精神具有持久影响力
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伍立杨跟余光中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有过交往,听闻余光中去世,伍立杨表示非常惊讶。他回忆起最近一次跟余光中见面时的场景,“那是零几年的时候了,当时余光中在海南师范大学演讲,是我开着车去机场接的余先生。那个时候,余先生应该有70多岁了,但是依然看上去精神矍铄,状态极佳。”
余光中从台湾高雄市寄给伍立杨的书 图片来源:华西都市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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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友缅怀
今天,让我们再读一次他的代表作《乡愁》,缅怀余光中先生!
乡愁
作者:余光中
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
我在这头,
母亲在那头。
长大后,
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
我在这头,
新娘在那头。
后来啊,
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
我在外头,
母亲在里头。
而现在,
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,
我在这头,
大陆在那头。
留不住乡愁,留不住你
从此以后
乡愁是一束长长的光阴
你在那一头
而乡愁
在每个中国人心里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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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日报记者 曾东平 肖姗姗 杨琳 文莎
综合华西都市报、成都商报、新华网
编辑:庞琪